數年前,幾位大牌演員,包括布魯斯威利(Bruce Willis),利芙泰勒(Liv Tyler),及日本紅星松田聖子,合演了一部名為「Armageddon」的科幻災難片.劇情是關於人類面臨巨大隕石撞擊地球的浩劫危機.臺灣將這部片名譯為「世界末日」.Armageddon其實是個地名,中文譯作「阿瑪革冬」.對大多數的華人而言,「阿瑪革冬」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名詞,但是在英語世界,Armageddon早已成了「世界末日」或「災難浩劫」的普通代名詞,雖然許多人也許並不知道這個名詞的來源與真正的意思.
「阿瑪革冬」是位在以色列的耶路撒冷東北六十英里左右的山城.這名稱源自希伯來文,意為「默基多山區」(Moutain Mageddon).默基多位處地中海邊,是古代亞、非兩洲的交通要衝及兵家必爭之地.古埃及、羅馬、以及額圖曼帝國都曾在此用鮮血寫下了著名的戰役.但是「阿瑪革冬」成為「世界末日」的代名詞卻是因為在聖經默示錄16章16節中,聖若望宗徒在神視中預見在末世之時,代表聖善的天使與邪惡將在此處作最後激烈的爭戰.
二○○五年十一月左右,在阿瑪革冬附近的默基多,一座主要用來監禁反抗以色列的巴力斯坦人的軍方監獄,因為人滿為患,獄方乃在原址破土興工,預備要擴建為一座可容納一千兩百人的大型監獄.不料一鏟下去,竟發現了一個可能是全世界仍存留的最古老的教堂遺跡.廣達數十平方公尺的馬賽克碎磚地面,鑲嵌著早期教會標誌的魚形圖案.地磚上的銘文清晰的記載著這是由一位羅馬軍官及婦人為了「紀念主耶穌基督」而奉獻建立的教堂.考古遺物顯示,這所教堂應是建於西元第三世紀以前,當基督宗教仍遭受羅馬帝國迫害之時.消息傳出,「阿瑪革冬」這個本已為世人遺忘的山野廢墟,立刻成了全球考古學界及宗教家矚目的焦點.
這則短短的報導,夾雜在伊拉克美軍陣亡、以色列鎮壓屯墾區、恐怖份子引爆自殺等等的亂世新聞中,本應毫不顯眼,卻使我感到莫明的突兀與諷刺.在「善」與「惡」將做最後爭鬥的地方,在一座囚禁異邦人的監獄下,默默的鎖著一座宣揚「愛你的仇敵」的教堂.阿瑪革冬啊!在這人類相殘的綿延浩劫中,爭鬥的究竟是善與惡,還是種族仇恨與霸權貪婪?囚牢中禁錮的究竟是恐怖份子還是人類已經喪亡的良知?
其實,阿瑪革冬引發的震撼,並不僅止於考古學及宗教界.具有生意眼光的以色列當局,已經在仔細的評量如何開發此處,以便吸引大量朝聖及觀光的旅客.然而拂去累積千年的塵土後,阿瑪革冬將帶給世人的究竟是變成觀光旅館的監獄,還是已成廢墟了的教堂?當人類有如將要投海的旅鼠,集體奔向阿瑪革冬的終結旅程時,也許我們需要的不是一座更大的監獄,也不是另一個觀光的景點,而是緩下步來,想一想,為何那背負著十字架,痛苦跋涉地邁向死亡的耶穌,回身對哀哭他的人說:「你們不要哭我,但應哭你們自己,及你們的子女.」(路23:28)?又為何那位不知名的羅馬軍官,沒有效命君王去打壓基督徒,卻只為了「紀念主耶穌基督」而不惜冒著生命危險,為建造一所聖堂而奉獻?
心有靈山不遠求.當我俯視自己時,赫然發現,原來在我心底也聳立著一座阿瑪革冬的囚牢.牢獄外,悲傷的耶穌正在接受審訊,震天吶喊的聲音竟是「除掉這個人，給我們釋放巴拉巴.」(路23:18).牢獄內封鎖著的是被塵土覆蓋的古老教堂.地磚上的銘文記載著我曾經擁有的熱情與純真.阿瑪革冬啊!在這世俗與慾望的浩劫中,為何被禁錮在囚牢中的竟是我呢?
(2005年12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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